乌衣鬼

明天,后天,我是说如果。

#顾昀醉酒雕花#

—顾昀第一人称自戏
—醉酒雕花

        这是醉死梦生之地。

        红绡绿帐,绮罗熏香。珠翠钗环与锦衣貂帽纠缠不休,欢歌艳语,弦响琴鸣,觥筹交错,端的是和平安泰的好景象。
        过于敏锐的鼻子受不了这里头呛人的香气,扭头打了个喷嚏。关外烽火未消,将士尸骨未还,这一派歌舞升平,升的人心寒。

        我在军前死万马,身后少年戏娇花。

        这次在江南落脚,庆功宴已经摆过,此番接的是姚镇的私人请帖。并不知他要来的是这种地方,陡然尝到孤落落从沙场摔回人间的滋味,便觉出些苦味来。
        当年老师将名满誉天下,壮年便挂印退朝,有没有一条理由,是因为这个呢?

        “小侯爷,军中条件苦,怕是憋坏了吧?你放心,这儿的花魁是清倌儿,待会叫她来陪你喝酒!”姚镇贼头贼脑地凑过来附着耳朵说话,一旁候好的龟公迎上来谄媚弓着腰将自己一行迎进楼上的单间。
        这房间只有三面墙,还有一面设了栅栏座榻,供客人观赏楼下歌舞。底下台子上歌女正在弹唱,一红衣舞女在跳胡璇,舞裙层叠旋转,歌女雪肤乌发,突然抬头望过来,国色天香地笑了一下,恰如开的正艳的牡丹。
        “这就是花魁,好看吧?”姚镇挤眉弄眼。
        哪有心情看什么花魁,走到桌边给自己倒酒。底下欢呼雀起,有人高喊着什么,随即是银钱相撞的声音。
        举杯饮尽酒液,与酒香一起混进鼻翼的是铜臭。

        “小侯爷莫不是有什么心事?”姚镇跟着喝彩了几声才过来坐下,单间里没人伺候,想必是他刻意安排的。他正经起来还有几分样子,让人想起元和十二年,姚镇文采斐然得老师赏识,由御笔亲封了状元郎的模样。
        想来,父亲当初也赞扬过他。
        约摸是酒气冲人,或者是这花红柳绿太过乱人神智,由着他给自己再添一杯酒,借着醉气吐露心中苦水:“姚大人,军中为国拼死的将士骸骨垒成的城墙,护佑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吗?”
        这话出口就觉得不妥,似乎太过矫情了些。奈何覆水难收,刚想找借口岔过去,就听他大笑:“小将军,你要学屈原跳汨罗江了么!”

        这话诛得心疼,仿佛自己一腔悲苦都是自怨自艾。抿了唇不再接话,听着他笑完又叹气。
        “小将军,我长你数岁,暂且僭越一回,与你说一说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小将军,你生的好,纵然老侯爷和长公主哀逝,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。你若有心做纨绔,做一辈子也没人能说你一句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可你骨子里到底流了顾家的血,你披挂上阵,想必在军中也多有磨难吧?”
        随他话忆起的事便翻涌出来,军中老将明里暗里的排挤与轻蔑,仗着年纪大阳奉阴违的老兵油子,若不是还有父亲旧部撑腰,怕是难在军中立足。
        “张大儒教你习字念书,钟老将军教你武术兵法,可这都是纸上谈兵啊。小将军,顾家的血也没法把顾帅的经验传给你,有些路,你还是得自己摸索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我大胆一句,你也算命途多舛。钟老将军都云游去了,你怎么还敢接手啊!”
        便有些明白老师临走前的欲言又止,那时老师还未老去,名将风华仍刺人眼目。那时他已看透这局面,选择了离去。
        那时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。他喊“小侯爷”,而今,变成了“小将军”。
        那时老师料到“顾小将军”了么?他看着自己的时候,可曾有过期待?

        “你这话老师临走跟我说过。”忍不住打断姚镇的话,只觉得无趣,“将士军前半死生,美人帐下犹歌舞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千百年来如此,小将军,看多了就好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只会越看心越凉罢了。
        许是脸上现出了心里话,姚镇敲敲桌子,手一伸指向外面:“小将军,你看,因为你这一场胜仗,他们才有今日聚于此地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小将军,为将者,要的不就是百姓不知‘悲’为何物?”
        恍若天雷轰顶,思绪一下子敞亮开来,先前的郁结竟解了大半。想来也是,若是这些人全是苦脸哭声,才是自己失职。
        忍不住多看了对面人几眼,生出些讨教心思:“那依姚大人之见,我若是屈原,天下人皆醉,我该是醉还是醒?”

        “小将军,醒着很苦,思绪繁杂不得解。醉了也苦,贪饮头疼折安康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可醒着也甜,好歹不头疼。醉了也甜,起码没难疑。”
        姚镇朗朗道来,依稀还是状元郎的风采。此人有如此通透心思,怕是和老师一样,早早看破这残局,便选择藏拙了。

        尚未领悟透他的意思,又被他拉过去看楼下舞娘:“小将军,何必想那么多呢!你在战场,就该打胜仗,你在青楼,就该喝酒,就该看好看姑娘!”
        于是看见了姑娘的粉红罗衫,嗅到了姑娘的蔷薇水粉。胡璇舞娘跳至结尾,顶上一层有舞剑侍女撒下花瓣。
        那舞娘真是绝色,好看地让人晕眩。满座叫好,人声鼎沸冲了一腔热血,顾不得多想,抬脚踩上栏杆冲上头姑娘借了把绣剑,追着一片落英抵上剑尖拐腕在上头雕出字迹。雕至结尾,正好落在舞娘花魁面前,将绣剑送去,以顶上雕字花瓣赠她,聊表心意。
        自己风流倜傥,眼见着花魁红了腮,美人含羞,当真配得上花瓣的绣字。

        ——盛世太平。






我一直在想。

顾昀幼时父母双亡,他自小调皮捣蛋不服管教,失明失聪尚且未适应,又孤身一人到了朝堂。他在乱世挺身而出成了英雄,长公主和顾慎生他喂他,皇帝一边怜悯他一边忌惮他,名将教他功夫,大儒教他学问,但他迷茫的时候,有没有人开导他呢?
他不能对外言说的孤独和怯懦,他孤独过、怯弱过么?
他少时领军,在军帐里被老将欺负过么?
他带兵训练,因为年纪比兵小被老兵明里暗里嘲笑过么?
他拼死厮杀,回到朝堂上面对那些勾心斗角的时候怀疑过么?
他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呢?
世不可避,他避不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“世”?

这篇戏大概是满足自己的一点私愿。
顾昀一生,幼时顽劣,成年已是安定侯。而他中间这段少年时光,并未见叙述,算算时间,这时他尚未适应耳目不便,而老师钟蝉也挂印云游,沈易尚未懂事。他身边没有知心人,往上没有真正照顾的长辈,又有顾家后人的身份,在他从“小侯爷”长成“安定侯”的时间里,他有没有难熬的时候,又是谁为他开导呢?太喜欢这个人物了,私心想有人开解他帮他少走弯路,想来想去,只有借姚镇满足自己的念想。

人物有血有肉,我写不出分毫。姑且算编排一回,心中诸多念想混杂在笔端,涂在纸上皆是茶后笑谈,做不得真。
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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